□卜俊成

    因为工作的原因，笔者曾两次去济源出差。或许是多年研习中医的缘故，济源令笔者神往的不仅有王屋山下愚公移山的传奇、秀美的山川胜景，还有对中国医学史上著名的金元四大家之一、中医“脾胃学说”创始人李杲（晚年自号东垣老人，以下称李东垣）在济源生活、工作境况的追思。
    有人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是的，笔者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象，公元1251年，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时年71岁、躺在病榻上的李东垣，在回顾自己一生颠沛流离的岁月时，一定会庆幸当初正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才邂逅了让自己声名鹊起的地方——济源。
    李东垣的老家在现在的河北省正定县，其祖上因为镇守边关有功，家中非常富有。出身富有之家的李东垣，从小就跟随翰林学士王若虚、冯叔献学习《论语》等儒家经典。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李东垣，性情耿直，好学上进。这种品行在当时宋室南迁、连年战争的乱世，尤为难能可贵。
    如果不是眼看着母亲被庸医贻误病情而撒手人寰，李东垣或许会通过参加科举考试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雄伟抱负。然而，送别母亲后，沉浸在悲伤中的他意识到，大丈夫倘若连父母亲人都不能保护，何以为国效劳？于是，他下定决心奔赴河北省易县，跟随中医“易水学派”创始人张元素学医。
    放下追逐功名之心去学习，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全身心投入。暑来寒往，春华秋实。很快，在为期4年的勤勉钻研中，李东垣悉数学到了张元素医术的精髓。学成归来后，李东垣告诉父亲，他想立即开堂坐诊。学医不仅是理论知识的系统积累，更是疾病诊治的确切运用。李东垣的父亲深知这个道理，建议李东垣先去济源工作一段时间。
    金元时期，缴纳一定的费用能被授予一定级别的官职。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后，李东垣通过缴纳费用，做了“监济源税”——当地的税务管理官员。
    连年战争，再加上卫生和医疗条件的限制，古代很容易发生瘟疫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公元1202年，时年22岁的李东垣在济源工作的第一个春天，一场大规模的瘟疫——大头瘟席卷济源。患者刚开始感觉身上发冷、浑身没劲儿，很快头面部就出现肿大，眼睛难以睁开，脑袋也变得比平时大，紧接着会发热、喉咙痛、不能喘气，最终病情恶化，直到死去。
    对于这种表现奇怪的瘟疫的治疗，当时的医书上并没有记载，尽管医生全力诊治，患者的病情却不见好转。没多久，很多人都病死了。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凋零，李东垣坐不住了。他不顾同事及患者家属的劝阻，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在患者床前查看病情，并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结合学到的知识和患者的临床表现，苦思冥想。
    经过两天的努力，李东垣认识到，当时大规模传播的瘟疫侵入人体后，会很快侵犯心肺，并迅速上攻侵犯头面部，最终导致患者发生多个部位病变。医生用药只是泻掉肠胃的邪热，不能有效遏制病情的恶化。因此，治疗这类患者，应泻心热、肺热，并散肿解毒、定喘、扶升阳气。
    想到这里，李东垣推开家门，飞奔到附近的患者家中，望闻问切后，开出方子：黄连、黄芩、橘红、玄参、生甘草、连翘、薄荷等中药，标明药量，并叮嘱患者家属，药物研成粉末，一半以水煎服，一半制成药丸让患者含在嘴里。当晚，患者的病情就得到了有效控制；经过调养，患者很快痊愈。
    当地老百姓得知有瘟疫患者被李东垣治好后，纷纷前来求方，李东垣也名声大噪。后来，人们把药方刻在济源当地主要路口的木牌上，供人抄录。再后来，人们把药方刻在石头上，希望药方永久流传，帮助子孙后代解除大头瘟的病痛。这个药方就是普济消毒饮。直到现在，这个药方依然是中医药院校教材上的常用方剂，治疗腮腺炎、脑膜炎等效果突出。
    机缘总是与神奇相连。在济源救治瘟疫患者的成功，开启了李东垣此后近半个世纪的行医生涯，也坚定了他悬壶济世的决心。在随后的岁月中，无论是客居开封治病救人，还是回归故里传授医道、著书立说，让李东垣难以忘怀的，一定有他在济源生活的宝贵时光。
    每次到济源出差的晚饭后，笔者都愿意独自沿着住所周围的大道漫步，让来自太行山的清风尽情吹落自己忙碌的风尘和堆积的慵懒，并不止一次地遥想，多少个月色如水的夜晚，李东垣把市井的喧嚣与繁华关在门外，坐在济源寓所的蜡烛下津津有味地研读医书。那正是大医精诚精神的传承所在，也是王屋山下永不磨灭的信仰高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