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7月14日，四川省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官方微博“@健康双流”发布一条微博，公开向社会征集精神障碍患者的线索。微博中提到，“如果你发现身边有符合11条问题清单中任何一条的人士，请及时告知相关人员，爆料奖励50元；经专业鉴定确诊一例精神障碍患者，再奖励300元。”这意味着，如果发现并确诊一例精神障碍患者，爆料者可获得350元奖励。
此消息一经发布，立刻在网上引发热议。对此，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回应称：出台这样的政策，是为了帮助精神障碍患者，实现早发现、早治疗、早康复。这一做法的依据是《精神卫生法》第六条：“精神卫生工作实行政府组织领导、部门各负其责、家庭和单位尽力尽责、全社会共同参与的综合管理机制”。及时发现精神障碍患者并对他们进行治疗，是全社会共同的责任。
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的回应发出后，又引起新一轮的质疑。不少医务人员和法律工作者纷纷发表了各自的看法。
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副院长胡雄：
对于这个事情，我认为应该从两个方面理解：首先，我们必须注意到，《精神卫生法》明确规定，保护精神障碍患者的隐私。当患者不愿让他人知道自己的患病情况时，相关机构应该保护患者的隐私，不应该将患者的病情公之于众。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此次出台的政策，有点儿急功近利了，可能会让一些目的不纯的人钻空子。
其次，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出台这项政策的初衷是希望调动群众的积极性，使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更好地掌握精神障碍患者的基本情况，进而对这些患者进行帮助与治疗。精神疾病是一种需要早期干预治疗的疾病。由于我国对精神疾病的相关知识宣传不到位，使很多精神障碍患者和家属对患病的事情比较忌讳，其他人也对精神障碍患者和患者家庭有歧视，这就造成一些精神障碍患者和家属隐瞒病情，不进行治疗，久而久之患者的病情会加重，不仅给其家庭带来负担，还可能对公众造成危害。
南阳市卫生计生委疾控科科长马丽霞：
我个人不赞成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的这种做法，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精神卫生法》中的“综合管理机制”，是为了全方位关爱精神障碍患者，这其中就包括尊重患者的隐私。目前，我国对精神障碍患者实行分类管理，对重性精神障碍患者、有肇事肇祸倾向的精神障碍患者有相应的管理要求，如对重性精神障碍患者实行网络报告制度，对其随访率和管理率要达到75%；对有肇事肇祸倾向的精神障碍患者要及时发现、及时治疗并将信息通报给公安部门。这些工作需要经过培训的专业人员按规范、按要求完成，而且这些信息在卫生计生部门、公安部门之间传递也是保密的。非专业人员不能正确识别精神障碍患者，提供的线索有偏差，很容易引起“被精神病”和纠纷。
其次，在一线城市，监管精神障碍患者服药政府会给一定的补助，因为很多精神障碍患者需要终身康复治疗。但是，政府购买的是社区医生的专业服务，服务对象是经过专业诊断、登记在册的精神障碍患者。患者本人或者其监护人是知情同意的。而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准备奖励给普通群众的钱是从哪里支出的呢？
河南天昭律师事务所律师姬瑞明：
看到这个新闻，我的第一感觉是政府已经开始重视精神障碍患者这个群体了，不管是通过举报或者采取其他途径和措施，这体现了社会的一种进步。
但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此次出台的政策用“举报”一词，确实不合适。“举报”是针对违法犯罪行为的。对精神障碍患者可以用“反映、帮扶”等词语。
此外，我认为对精神障碍患者的甄别，对专业技术人员来说也是有难度的，何况是普通人呢？当务之急是解决恶意举报问题。我建议相关部门推出一套系统，供大家反映这类问题，并进行实名登记。如果有人恶意举报，就记录在相关人员的信用记录里。
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张中发：
我很不赞同成都市双流区的这项政策，主要原因有4个：一是这种行为把精神疾病的范围扩大化了，如强迫症患者，其行为异常，但是其人格很完整，而且患者自身也很痛苦，有强烈的自我求治愿望；再比如精神发育迟滞患者，尽管属于精神障碍患者，但即使这类患者被“举报”，在临床治疗上也是没有意义的。二是这一政策与《精神卫生法》是有冲突的，违背了《精神卫生法》规定的精神障碍患者住院自愿的原则，而且没有尊重患者的隐私。三是根据“疑病从无”原则，一个人有病无病，应该由专业人员进行专业评估后才能下结论，普通人不具备这个能力，常识性判断很容易出问题，一旦将某人贴上“精神病”的标签，这个人的社会关系链会马上断裂，会被孤立。四是这种群众运动式的政策，如果被一些利欲熏心的人利用，很容易失控，“被精神病”会卷土重来。
郑州市建中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陈启明、郑州片医张新迪：
物质奖励被用于排查精神障碍患者，早有先例。3年前，我们听一位澳大利亚专家介绍当地筛查精神障碍患者的办法是：社区医生发现精神障碍患者，并将患者送到医院进行治疗的话，政府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但具体到成都市双流区的这个规定，首先，用“举报”一词是不合适的；其次，排查精神障碍患者的主体，澳大利亚是社区医生，双流区是社会全体动员，民众作为非专业人士，很容易出现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而且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人的生活。
郑州市民许震：
我赞成成都市双流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的这项政策，但要有几个前提：一是相关部门要加强对精神病相关知识的宣传和普及，这样可以降低提供错误线索的概率；二是相关部门应该引导线索提供者，使其描述更加专业，以此判断患者的病情，降低对患者不必要的干扰；三是不能提供金钱奖励，提供线索是基于对患者的关怀和关心，一旦提供金钱奖励，性质就变了。
（本报记者文晓欢、李荇、索晓灿整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