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传承忆父亲 □韦绪性

韦绪性与父亲韦献贵在北京合影 韦绪性供图
先父韦献贵离开我们30年了,每忆起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都会给我以信心和力量。50年前,我跟随父亲抄方,侍诊其左右,得以初入中医门径,渐窥中医堂奥。他那厚重的修养、严谨的学风与诊疗特点,一直渗透在我的生活和工作中。 父亲生在旧社会,亲身经历了新中国的成立,也感受了新中国逐渐走向辉煌的艰辛历程。人生跌宕起伏,塑造了父亲勤俭坚韧、刚正不阿的道德风范。其身居农村,久经艰难困苦时期及战乱的煎熬,耐得住清贫,忍得住寂寞。 父亲毕生躬身岐黄,精于医道,尤重医德,青年时代,悬壶豫北,享誉一方。他对“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之训推崇备至,并视之为从医规范。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身体力行;对患者富有同情心,尤其乐善好施,常备药济世,不计报酬,为世人称道。 父亲一生淡泊名利,认认真真看病,老老实实做人。也正是如此,使他对毕生所钟爱的中医事业,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与执着。他在晚年曾多次提及:“我对中医事业,愧无建树,惟在学以致用,精勤不怠,可聊以自慰。”其谦虚、笃学、求实、勤劳的美德,由此可见一斑。 先父治学,甚为严谨。他认为,中医学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其理论源于实践。故古代医家为学,提倡“大医必大儒”“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俗话说:“秀才行医,罩里拿鸡。”就是说没有文化,此业难立,没有实践,学术无源。 父亲学医之路是迂回曲折的,他出生于农村,仅读了数年乡塾,基本靠自学由儒而医。他行医60余载如一日,孜孜以求,善书法,广涉方书,旁通经史之学,学验俱丰。 父亲治学有两大特点:一为“见缝插针”,充分利用时间,广阅博览,即使是点滴空闲也从不轻易放过,真可谓嗜书如命,直至年逾七旬,虽视力极差,犹手不释卷。二为熟读精研,内容以《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诸经典为主,在时间的安排上要长一些,多在夜晚和清晨进行,此时多不受诊务及其他因素的干扰,可以专心致志地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尤其是在青少年时代,读书注重博览强记,从少年时就开始背诵《医学三字经》《汤头歌》《药性赋》《濒湖脉诀》《针灸大成》等书籍。他经常将背诵作为一种乐趣,直到晚年,仍能背诵。 父亲时常说:“必须厚积才能薄发,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积厚了、读熟了方有根底,经过临床后再回头看,每看一遍都会有新的提高。”由于他扎实的医学功底,每逢学有所获,或重大事项,习惯赋诗一首。如其谈修身云:“来往守道德,实交重忠信,心中念慈悲,胸怀贤良恩。”这也是父亲道德修养的真实写照。 父亲既是慈父,又是严师,对我们兄弟姐妹要求十分严格。他教我诵读中医典籍,要求先低吟,即自念自听,反复吟读,必致朗朗上口,若行云流水,出口成诵,形成自然记忆。每遇患者,先由我初诊后,说出是何病、何证、何脉,当用何法,选用何方。然后由父亲复诊,诊后再提问讲解。当我所谈被基本认可,他尚能循循善诱,指出失误所在,若所谈不着边际,则难免被当面训斥。我虽随诊多年,父亲从不轻易放手让我独诊。正是父亲如此严格的言传身教,使我练就了一定的“童子功”,时至今日,受益无穷。 父亲临证,范围较广。他认为,中医学在古代是不分科的,“内伤杂病”统称为“大方脉”,强调必须有“大方脉”的功底,方能业医。故其通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及针灸等,尤以内科、针灸擅长,屡获良效,声誉颇盛。其诊疗一丝不苟,应针则针,宜药则药,或针药并施。其用药遵照张仲景诊疗法则,善用经方,制方严谨,用药精当,简练轻灵,师古而有创新,常以平淡之药起沉疴,愈顽疾。对许多常见病、疑难病,形成了用之有效的基础方,随证加减,以常达变。对疮疡、顽癣及刀伤等外科病的治疗亦多有良效。及至晚年,德高望重,求诊者众多,依然审慎为之。凡遇疑难重症,诊疗之余,必查阅文献,解疑释惑,足见其审慎求实的医疗态度。父亲在药物炮制、炼丹、制水丸及膏药等方面,亦颇为娴熟独到,这些对提高疗效不无裨益。其遵照明代著名针灸学家杨继洲的针灸方法,注重辨证选穴,主张选穴要少而精,对针刺手法的运用十分讲究,强调进针后运用适当手法,使之得气才能获得疗效。常根据疾病的寒热虚实不同,选择呼吸补泻、捻转补泻、开阖补泻、提插补泻等手法,如补泻手法,大都由提插捻旋组成,再加上快慢疾徐等,运用非常娴熟。认为补法的先浅后深,紧按慢提,可将体表的阳气“从外推内而入之”;泻法的先深后浅,紧提慢按,则是为了把体内的阴气“从内引外而出之”。父亲用针多有立竿见影之效,往往令患者惊叹不已,被誉之为“神针”。 父亲既重视学习经典著作和先贤的经验,也注重自己实践经验的总结,其中不乏新见。如其从实证论治久泻独具匠心,认为“久泻亦肠间病,肠为腑属阳,腑病多滞多实,故久泻多有滞,滞不除则泻不止。论治当立足于一个‘通’字,祛邪务尽,以防宿积未净,新邪又生。俟便次大减,黏冻、脓血俱除,始佐入补气益胃之品,俾祛邪而不伤正,扶正而不恋邪”。常以“识病机者,则硝磺可以活人;昧证候者,则参芪可以殒命”之语,示人因病治宜,随机应变(《古今名医临证金鉴》)。他晚年所著经验集手稿,形成了实用性很强的独特诊疗心得,保留沿用至今。其医疗经验被载入《古今名医临证金鉴》《中医内科学》《中医内伤杂病临床研究》《中医脾胃病学》等书刊。可以告慰父亲的是,他致力于创建的“医道世家”,在胞兄们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成为现实。全家四代人中,目前从医者22人,涉及内科、外科、妇科、儿科、骨科、眼科、中医、病理、影像、护理、药学等,其中,高级职称者11人,博士研究生导师3人,博士研究生学位者3人,硕士研究生学位者6人,已被有关部门命名为“医道世家”。这正是父亲“屡经冰霜苦,自得透骨香”的集中体现。 回忆父亲的一生,其为人、为医、为师,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楷模,让我们受益终身。缅怀父亲的高尚品质,总结他为中医事业所做的贡献,重温他的学术思想,并从中汲取营养,为中医药事业的发展多做贡献,就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纪念。 (作者供职于安阳职业技术学院医药卫生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