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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梧桐共晨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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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俊成 去年孟夏,单位将办公楼后的停车场重新修葺。工人们在平整后的空地上栽下几排梧桐,碗口粗的树干笔直地立在青砖铺就的停车位之间。这些新树与东院墙下那排已生长十年的梧桐遥相呼应,织就了单位崭新的流光景致。 时间进入五月,梧桐的枝叶已舒展成亭亭如盖的绿云。晨辉初绽时,我驱车驶入停车场,推开车门走下来的瞬间,总有一缕带着草木清香的风迎面扑来,那是新叶在晨露中蒸腾的气息,混合着的还有梧桐枝干间沉淀的岁月味道。一天的情绪,便在这自然的浸润里,次第舒展成波澜不惊的晴空。 在郑州生活、学习和工作的这20余年,在晨昏更替里,我对梧桐始终怀着由衷的眷恋。因为在家门口秦岭路和每天上班下班都要路过的棉纺路、金水路,总能与两排笔直的梧桐不期而遇。这些参天巨木植根于20世纪50年代末的城市拓荒岁月,如今已昂然挺立近70载。它们高大的树冠如同时光织就的穹顶,枝叶间斑驳的光影总能让我想起拓荒者种下的希望,如何在岁月的四季里抽枝成荫,给人一种恰似被时光轻柔包裹的幸福感。 当春风轻轻掠过沉睡的大地时,道路两旁的梧桐便悄然开始了它们的觉醒之旅。其最初探出头的嫩芽,带着冬日未褪的清冷,呈现出质朴的土黄色。随着春日暖阳的轻抚,这些嫩芽渐渐褪去冬日的外壳,换上嫩绿的新装。那抹新绿,带着春的生机与希望,从梧桐枝头蔓延至心底,让每个行走在林荫道上的人,都忍不住放慢脚步,深吸一口气,感受这生命蓬勃的力量。 在时光的流转中,盛夏款步而至,梧桐也迎来了它的繁茂期。那层层叠叠的浓密树荫,如同岁月精心编织的华盖,将炎炎烈日的锋芒温柔化解。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梧桐枝叶的缝隙,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在地面跳起灵动的舞蹈。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宛如大自然奏响的交响乐,让人心生踏实与安宁。此时的梧桐,像一位威严又和蔼的长者,用它坚实的臂膀,为行人撑起一片清凉天地。若逢雨天,那雨丝便成了灵巧的画笔,刷洗着每一片叶子。雨后的梧桐叶,碧绿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叶脉清晰可见,更添几分离尘绝俗的韵味。 当秋阳高悬,以它那柔和的光辉普照大地时,梧桐叶开始换上金黄的华裳。阳光穿透叶片,将那金黄的影子洒在地面,交织成一幅斑斓的画卷。漫步其中,脚下沙沙作响,那是梧桐叶与大地的私语。抬头望去,满目金黄与湛蓝的天空相互映衬,让人不禁感慨时光的流转与生命的丰盈。即便深秋的凉意渐浓,这份金黄却给人带来一种暖融融的慰藉,仿佛是大自然在寒冷来临前给予的温柔馈赠,将春华秋实的美好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田。 待到冬日,梧桐褪去繁华外衣,露出干练素净的枝干,宛如一位历经沧桑却愈发坚毅的战士,矗立在寒风中。那裸露的枝丫,勾勒出既简洁又有力的线条,像是一幅写意的水墨画,在冬日的背景下尽显威严之美。若遇雪花纷飞,那洁白的雪花便成了梧桐的新装。它们轻柔地落在枝头,给粗壮的树干戴上洁白的王冠,使梧桐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多了几分静谧的浪漫。这份独特的冬日之美,无须过多雕饰,便已深深打动人心。 回溯历史长河,古人笔下的梧桐,常与悲伤情绪相伴相生。苏轼在《木兰花令·梧桐叶上三更雨》中叹息:“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夜凉枕簟已知秋,更听寒蛩促机杼。”三更时分,雨打梧桐,那清冷的声响,惊破了诗人的梦境,也唤起了他对秋意凉薄的敏锐感知。张元幹《眼儿媚·萧萧疏雨滴梧桐》的“萧萧疏雨滴梧桐。人在绮窗中。离愁遍绕,天涯不尽,却在眉峰。”又将梧桐与离愁别绪紧密相连,细雨滴落梧桐的场景,触动着词人内心深处的愁绪,使其在眉间、心上蔓延。纳兰性德的《浣溪沙·雨歇梧桐泪乍收》亦有“雨歇梧桐泪乍收,遣怀翻自忆从头。摘花销恨旧风流”,雨后梧桐似有泪痕初干,引发他对往昔岁月的无尽追忆。 然而于我而言,朝夕相伴的梧桐,却是励志的化身。不必提及它四季轮转所呈现的各色美景,仅看它生长的历程,便令人叹服。每一次生长,梧桐树干的旧皮都会悄然脱落,这恰似一种自我革新、向内求索的姿态。它默默褪去过往的痕迹,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的生长周期,仿佛在诉说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哲理。在这日复一日的蜕变与成长中,梧桐展现出一种积极进取、勇于自我突破的担当。它用自己的生命历程,无声地激励着我们: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要怀揣希望,不断自我革新,努力在成长的道路上,书写属于自己的美好篇章,留下无愧于时光的足迹。这,或许正是梧桐赠予我们最珍贵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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