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玲

 

  有一天，女儿说起一幅让她印象深刻的漫画：“一个刚睡醒的人，自言自语道：‘哎，我睡得好累！现在醒来休息一下再睡。’”我笑了，女儿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那幅漫画吗？因为那根本就是我的感觉，我也常常睡得太累了，想醒来休息一下。”
  初懂事理时，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是：“活着的时候，能够不睡觉就不要睡，因为人死以后，就会一直长眠不醒。”所以，遇到双休日或放长假，父亲会把我们从床上拽起来，一直重复：“再睡，就把人生给睡光了，起床学习哟！”就这样，我们一个个从温暖的被窝里滚下床，进入学习状态。父亲喜欢看到我们各自埋头读书的样子，并且会把这“动人”的一幕写进他的日记：“一大早，孩子们个个自动起床，纷纷开始充实的一天……”
  平常的日子，父亲如果接到一些需要加班的额外工作，便挑灯夜战，不眠不休到天亮，然后凑合吃点早饭又搭车上班去。父亲常自豪地说：“睡的比别人少的人，一定会成功的！孩子们。希望你们牢记我的话。”
  睡眠，不知不觉成为我们姐妹心中牢不可破的罪恶。
  妹妹高三时，有时累得躺在床上，但只要听到父亲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她就会鲤鱼打挺一跃而起，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她最害怕父亲说：“懒惰的人一定没出息。”这样的罪恶感也一直跟着我，尤其是我把固定工作辞去的这些年，如果每天没有做什么“正经事”，我躺在床上便充满了负疚感，有时候甚至睡不着觉。老公逐渐发现我的这种“罪恶感”，不止一次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每天一定要干些事才算有意义？”老公更是鼓励女儿多睡觉，他常常催女儿上床说：“如果没事就早点睡吧，能够多睡一分钟就多睡一分钟，人生苦短呀！”
  人生苦短，能睡就睡，这是老公的人生哲学。还好他没有当我父亲的儿子，他曾经对我说：“你知道人生最快乐的事是什么吗？就是这样——”说着，躺在床上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向我招手，“不要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模样，你老爸又不在你身边，我批准你，该上床了。亲爱的，你今天已经工作很久了……”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床，临睡着还骂了一句：“难怪你的女儿都是认为人生以睡觉为目的，唉，这样的孩子长大是不会成功的。”他闭上眼睛，老僧入定似地说：“谁规定人生一定要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