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华

 

　　“医生动动嘴，护士跑断腿”，这句话形象地表现了护士的辛苦。同时，它也带有一点儿自怜性质的夸张，不会真有哪个护士跑断了腿的。
　　但在她看来，这句话半点也不夸张。她的腿，可不就是生生跑断的吗？
　　事情要从上周五的一个晚上说起。她跟随120急救车，去一个工地上抢救一位在施工作业中受伤的民工。尚未完工的工地上，横七竖八地堆着许多建筑材料，地面凹凸不平。民工的伤势比较重，她手举输液瓶，跟在担架旁边跑。焦急的她奔跑中还不忘观察病人的情况，结果，一脚踏空，掉进了工地上一个两尺来深的坑里。这一跌，让她从一名护士变成了病人，腿上打上了石膏，无奈地躺到了病床上。
　　身为一名有着20年“护龄”的资深护士，以病人的身份呆在病房，对她来说，还是头一回。20年来，她习惯了以俯视的角度，守护着那些为病痛所折磨的生命。像所有正常人一样，碰见处境比较凄楚的病人，她会感到无限的悲悯与同情；遇到过于啰嗦或脆弱的病人，她的耐心也会消耗殆尽；大部分的时间，她则是平静地敲开一个个的安瓿瓶，在白与灰蓝之间机械地穿梭着。
　　当初选择护士职业的初衷是什么？呵，青春年少时的热血，那余温怕是早已在月月年年的平淡中冷却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得费神劳心，怎还会有多余的空闲，去思索自己最初的梦想？
　　现在她的腿断了，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一边忍受着疼痛的来袭，一边仰视着在她周围忙碌的同事——躺和站，相差无几的高度，怎会带来那般强烈的心理落差？她有些惊惶、无所适从。护士站的气氛是紧张的，护理工作是劳累的，平日里的紧张劳累，此时于她忽成了仿佛是遥不可及的幸福。
　　健康着，守护着健康，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她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过？
　　她躺不住了。一股崭新的血液，在她的血管里流动着。
　　一条腿断了还有另外一条腿，还有双臂啊，病床，恐怕不是护士的久留之地。念及此，她的不安倏地烟消云散，心里尘埃落定般踏实。
　　于是，她拄着杖起来了。电脑前，她把左腿放在凳子上，艰难地操作；办公桌旁，她准确地划着线条，认真书写护理医嘱；治疗室里，她坐在凳子上，一丝不苟地加着药水。
　　她快意地做着这些事，甚至注意不到被石膏磨得血迹斑斑的踝关节。“天使”，她本来觉得这是一个陌生、遥远的称呼。可现在，她觉得，这个词，跟自己还真有些沾边儿——如果有拄着拐杖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