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 席军

　　那天晚上我与朋友在一起，忐忑不安地徘徊在医院手术室门前，焦急地等候着手术台上病人的消息。病人是我朋友的父亲，癌症晚期，手术治疗是最后一线希望。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主刀的老主任医师低着头走到我们跟前，拉下口罩，露出满脸的憔悴和不安：“实在对不起……我没能挽救他，请原谅！”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我和朋友顿时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中，却还有一丝异样的感动在全身弥漫，这感动来自那位老医生真诚的歉意。
　　这场景使我不由地震撼了——为这位老医生脸上写着的悲痛。它是那么自然，那么真诚，毫无虚伪和掩饰。其实没有人强迫他这么做，也没有人去指责他，因为晚期癌症是现代医学无法攻克的难关，假如他对自己宽容一点，是根本用不着这种“道歉”的。话又说回来，此刻他的道歉，弄不好反被病人家属误解，怀疑是你医生出了什么差错。可是，这位老医生显然不够“聪明”，硬是从医学失败中感受到自己的失败，从医学的无能中检索出自己的笨拙，他一点都不打算欺骗自己，坦诚面对失败，他将“真诚”清晰地写在脸上，写在他愧疚的目光里。
　　事情过去很久了，我还时常在想，在那一瞬间，促使老医生道歉的除了医生对病人的同情之外，还有赖于另一个他难以接受的事实：医学的无能！医学对挽救一条生命的无奈与遗憾！在死亡面前他束手无策，他感到莫名的“负罪感”，他感到医生的尊严遭到了侵犯、力量受到了蔑视、信任遭受了奚落……
　　死亡是可怕的。倘若连一个人生命的逝去都丝毫唤不起人们的同情，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如此的麻木与迟钝岂不是比肉体死亡更可怕吗？在当前所有的医患纠纷中，医生同情心的消亡是最恐怖的！
　　让我们向这位老医生的这份弥足珍贵的真诚道歉致敬吧！它是作为一名医生献给病人的最纯洁的礼物——同情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