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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治病总宜给病邪以出路  

中医治病总宜给病邪以出路

   笔者在多年侍诊国医大师张磊、学习中医经典以及临证诊治实践过程中,愈来愈体会到中医治病与其他医学体系治病的不同特点,就是中医临证治病主张道法自然,因势利导,给邪出路,整体统筹,重“疏”慎“堵”,而非打“阻击战”“歼灭战”。
    打个比方,每个人体就像每个家庭,健康时的家庭大都是一样的,阴平阳秘,精神内守,致中和平,皆得所愿。而生病之时,则如家有贼邪侵入,打乱家庭正常秩序,导致出现很多异常状况。每个家庭的具体情况不同,就如每个人的体质各不相同一样,即便是相同的贼邪侵入,所表现出的征象也会各不相同。这就是人体的个体化差异。
    既然出现了状况,怎么办呢?一种思路是关门打狗,准备武器,与之战斗!另一种思路则是因势利导,驱邪外出,保存自己!
    当然,如果自身脏腑功能失常,可通过针、药、膏、按摩、改变生活方式等手段扶助正气,使身体气血充盈、流畅,则“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外邪难以入侵,内邪难以产生,就不会发生疾病,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的目的。
    与贼邪之战,从某种科学的定义上来讲,就需要先搞清楚贼邪是什么东西?什么来路?伤害人的途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防弹衣”?用的是什么“武器”?会不会变异呢?然后,再看一看我们有什么“武器”,或者研究什么“杀器”制服它、灭掉它!做到“知己知彼”。这个思路很直观,让人易于理解和接受。但是,能否“百战不殆”就不好说了。贼邪来势凶猛,研究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在这个过程中,贼邪可能变异(进化)得更加强大,致使延误战机!研制的“武器”究竟能不能将其制服,会不会“背篙赶船”呢?自身有没有强大的后勤支援(正气)保证我们能与之持续“战斗”呢?还有,我们有没有研究、准备的时间呢?另外,最终结果即便是将贼邪制服、灭掉,我们是不是“自损八百”,或者与之“同归于尽”,或者直接“被干掉”呢?“病好没好不知道,人是没了”,结果很难预测,但都是事实!
    保存自己,不是不战,而是“巧战”、不硬战,以“留得青山在”为先。
    《道德经》中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文字记载。《黄帝内经》中有“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的文字记载。这说明人作为自然的存在,只有自觉地服从自然的生存条件,才能生存。《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有“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的文字记载。所以,善医者,亦要“道法自然”,立方用药重视给病邪以出路。对此,历代医家颇有阐述,清代医学家周学海在《读医随笔》中提出“凡治病,总宜使邪有出路”,《名老中医医话魏长春医话》中有“治病需从生理自然,用药当视病势所趋,祛邪应乘势利导,切忌截病出路”,以及“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治暑之法,清心利小便最好”“体若燔炭,汗出而散”“瘀血不去,新血不安”的文字记述。这都时时提醒医者要在整体观念的指导下,做到辨体与辨证相结合,勿忘给病邪以出路,开门逐盗,祛邪而不伤正,使其无稽留之地,可避免闭门留寇,遗患无穷。
    “屈人之兵不如趋人之兵”。如何给邪以出路呢?
    中医经典医籍告诉我们,“邪者,既来之有路,必出之有道,开通邪路,使之或随汗解,或随吐解,或随下解,或随小便而解,或随血解”。一般来说,给邪以出路主要有三条途径:从体表透散、从二便攻下、从上涌吐。简单来说,就是祛邪,或从汗出,或从大便出,或从小便出,或从口腔吐出,或从鼻流出喷出……令有形或无形之邪随有形之物排出体外,邪有路可出,则正复而病愈。特别是治疗热性病、急性病,若能适时给病邪以出路,时常可提高疗效,缩短治病疗程,促使身体尽快康复。
    针对不同的病邪要给予不同的出路。给贼邪的去路,不仅局限于汗、吐、下三法。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张子和在《儒门事亲·汗下吐三法该尽治病诠》中明确解释:“予之三法,能兼众法,用药之时,有按有跷,有揃有导,如引涎、漉涎、嚏气、追泪,凡上行者皆吐法也。灸、蒸、熏、渫、洗、熨、烙、针刺、砭射、导引、按摩,凡解表者,皆汗法也。催生、下乳、磨积、逐水、破瘀、泄气,凡下行者,皆下法也。此余之法所以该众法也。”《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记载:“因其轻而扬之,因其重而减之,因其高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满者泻之于内,其有邪者渍形以为汗,其在皮者汗而发之,其剽悍者按而收之,其实者散而泻之,血实宜决之。”《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记载:“坚者削之,客者除之,劳者温之,结者散之,留者攻之……上之下之,摩之浴之,薄之劫之,开之发之,适事为故。”“微者调之,其次平之,盛者夺之,汗者下之。寒热温凉,衰之以属,随其攸利。”明代著名医学家虞抟在《医学正传》中指出:“木郁达之,谓吐之令其条达也。火郁发之,谓汗之令其疏散也。土郁夺之,谓下之令无壅碍也。金郁泄之,谓渗泄,解表利小便也。水郁折之,谓抑之,制其冲逆也。”
    故此,给邪出路,方从法出,法随证立。证不同,法则不同,方药化裁亦不同。至于具体方药剂量,随之用之,变化多端。以医圣张仲景在《伤寒论》中“给邪以出路”的治法举例:邪位在表,汗而发之,通过开腠理、调营卫以发汗来除邪,方选麻黄汤、桂枝汤、麻桂各半汤发汗以及小柴胡汤、枳实栀子豉汤等得汗,使阴阳调和、汗出而解;邪位在上,因而越之,可予瓜蒂散等涌吐胸中邪实;邪在下在后,引而竭之,以泻下药使肠中积滞、体内瘀血、水饮等邪实从肠道而出,如三承气汤、蜜煎导、土瓜根散、麻子仁丸以及桃核承气汤、抵挡汤(丸)、大陷胸汤、三物白散、十枣汤等;邪在下在前,以利小便法使水湿之邪从小便而出,比如五苓散、猪苓汤、真武汤、牡蛎泽泻散、茵陈蒿汤等;邪在血脉,可以肌衄、鼻衄、尿血、便血、妇人经血等方式载邪外出等。
    张磊老师经常告诫弟子,治病好比刷墙,要先把墙上的杂物清理掉,弄平,底子打好了,刷的墙才经久耐用。张磊老师在临证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就经常酌情加一些或开腠理宣肺卫,或渗利小便,或通利大便,或活血化瘀药物给病邪以出路,遵照“平治于权衡,去宛陈莝……开鬼门,洁净府,精以时服”之法则,以达到治疗疾病之目的。
    总之,医者临证,总宜给病邪以出路,按照“实者,但用此法,无不彰显;虚者先补之,但其人能受攻法,则此法同样用之;虚实夹杂者,其人能受于此法,则顾其标本缓急,临床应变之”之法则,此为攻邪治病之捷径,亦为中医治疗疾病的重要指导思想,但要四诊合参,辨证施治,顾其标本缓急,以起到“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瘥后防复”的作用,不可犯虚虚实实之戒。
    (作者为河南省人民医院陈召起、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王永霞,指导老师:国医大师张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