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原方 善变通 立新方

2025-12-25 来源:医药卫生报 第六版 浏览:19881 次 


□孙玉信

患者就医,方切于病,才能奏效。可以说,医生治疗疾病,必须依靠方剂;就好比攻击敌人,必须依靠武器一样。疾病种类繁多且复杂,医者唯有广蓄方剂于胸中,才可从容应对。
正如谚语所云:“医生肚子,杂货铺子。”笔者认为,医生要掌握300个~500个常用方剂。方剂是历代医学家经长期实践总结的经验,是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切不可轻视。

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的一段话:“邑治东二十里,有古城址基,周十余里,愚偶登其上,见城背阴多长白头翁,而彼处居人未之识也。遂剖取其鲜根,以治血淋、溺血与大便下血之因热而得者甚效,良药也。是以张仲景治厥阴热痢有白头翁汤也。愚感白头翁具此良材,而千百年埋没于此不见用,因作俚语以记之曰:白头翁住古城阴,埋没英才岁月深;偶遇知音来劝驾,出为斯世起疴沉。”张锡纯仅因白头翁一药未被启用便有此感叹,而埋没的良方不知凡几,正待“知音劝驾”。
从方源而言,方剂不外乎经方、时方、经验方和民间方四类。一般来说,前三者多出自医学家之手,后者多源自群众实践,各类方剂各有特色、各有主治,只要用之得当,皆能应手取效。不言而喻,凡从医者对用方皆有体会。笔者将个人心得与大家交流,不当之处,敬请指正。
原方原量
无论古方、今方,大多有方有量,尤其经方对用药剂量比例要求严苛,用药剂量不同,功效亦异。如小承气汤、厚朴三物汤和厚朴大黄汤,方中药味完全相同,但是因所用剂量有别,主治便存在差异。桂枝汤中桂枝与芍药等量,方能起到调和营卫的作用。故此,使用经方时需要注重其用药剂量,否则会影响疗效。
除此之外的众多方剂,亦有明确的用药剂量要求。如丹参饮中的丹参剂量为一两(旧时计量单位),檀香、砂仁为一钱(旧时计量单位),否则有悖方义。又如阳和汤,熟地一两,鹿角胶三钱、白芥子二钱,肉桂、甘草各一钱,炮姜、麻黄各五分,水煎服,服药后再饮好酒数杯,谨戒房事,服至病愈为止;无论冬夏皆宜,不可妄行增减;体虚极者,肉桂、炮姜可加一两倍用。用此方时,恪守此用药剂量,效果较好。再如补阳还五汤,黄芪需要用至四两,方能发挥主导作用。一般而言,病证与方药完全相应者,皆可用原方原量治疗。
原方变量
原方变量,是指沿用原方药味不变,仅调整用药剂量,即可取得不同的治疗效果。比如,用独活寄生汤治疗腰膝疼痛证,若疼痛与天气变化关系明显,便加重方中祛风湿药的剂量;反之,则减小其剂量,可起到畅行肌肉气血的作用。
逍遥散亦是笔者常用方剂,对某些病证,调整方中部分药物的剂量,便可超出该方原本的治疗范围。若加重方中白芍、甘草的剂量,可治疗肝气失疏所致的呃逆和小便频数;若加重当归、白芍的剂量,可治疗肝失疏泄所致的便秘;若加重方中茯苓的剂量,可治疗肝脾失调所致的下肢水肿。又如,笔者治疗心火内盛、阴伤明显的失眠,喜用清宫汤,且重用麦冬,收效较好。心火内盛必伤心阴,麦冬入心经,能滋阴生津、清心除烦,重用麦冬则疗效更著。
原方加减
根据病情在某个方剂基础上进行加减,是临床上应用广泛、切合实际的常用方法。张仲景对此运用最为精妙,如桂枝加厚朴杏子汤等,皆是经方加减的典范。而小柴胡汤的加减幅度更大,原文记载:“若胸中烦而不呕者,去半夏、人参,加瓜蒌实一枚;若渴,去半夏,加人参合前成四两半,瓜蒌根四两;若胁下痞硬,去大枣,加牡蛎四两;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黄芩,加茯苓四两;若不渴,外有微热者,去人参,加桂枝三两,温覆微汗愈;若咳者,去人参、大枣、生姜,加五味子半升,干姜二两。”由此可见,张仲景对方剂加减极为讲究、严谨,若无高深的理论功底和丰富的临床实践经验,难以达到如此境界。
笔者在临床用方时,也常于原方基础上加减。如银翘散去薄荷加羌活,变辛凉解表为辛凉复辛温之法,治疗风热感冒而头身疼痛较重者,效果较好;又如用保和丸去莱菔子、连翘,加党参、白术,变为益气健脾消积之法,治疗脾虚食积不化者,效果亦佳。
原方合方
合方,是指将两个以上方剂合并使用。大致在两种情况下运用此法:一是增强方剂的治疗作用,笔者常将半夏泻心汤与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合用,或者把越鞠丸与小柴胡汤合用;二是患者同时患有两种病证,需要同时治疗时,如肺心同病,笔者常将都气丸合生脉饮;肝胆同病,常将逍遥散合金铃子散;肝脾同病,常将四君子汤合四逆散;脏燥病,常将甘麦大枣汤合百合地黄汤。
使用合方,必须配伍合拍、协调统一,既不能无的放矢,也不能盲目撮合,要让各方发挥自身作用、增强整体疗效,而非互相抵触、削弱药效。原方合方的内容极为丰富,如何运用得当,正所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立新方
疾病千变万化、极为复杂,成方往往难以完全契合病情,此时必须重组新方,即据证立方。此处所说的新方,并非指个人已固定的成熟经验方,而是根据具体病情,制定恰如其分的对应方剂。
立新方看似容易实则不易。所谓容易,是指可随心所欲随时开出;所谓不易,是指方剂的主治方向是否明确,诸药配伍是否合理,预期疗效如何,皆需要深思熟虑。
临证立新方虽然为常用之法,但是需要以扎实的理论功底和丰富的实践经验为底蕴,否则难免有“乱点鸳鸯谱”之弊。为医者不仅要会用成方,更要善于立新方,方能达到至善之境。纵观历代大医家,皆擅长立新方治病,我辈当努力学习。
用方针对性要强
方对证,才能有效,俗话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医生治病用方,何尝不是如此?若用错方药,不仅会偏离治疗方向,甚至可能引发医疗事故,不可不慎。临床用方,应力求针对性强。例如木乘土证,需要辨别是肝木乘脾还是胆气犯胃,二者用方有别;再如肝疏泄功能失常,需要辨别是木气亢奋还是木气消沉,二者用方亦不同;又如脾胃功能失常证,需要辨别失常之主次——胃为中土之阳,脾为中土之阴,脾不得胃气之阳则多下陷,胃不得脾气之阴则失转运,故二者用方亦有差异;再如治疗气血虚证所致的麻木,需要辨别是气中之血不足、血中之气亏虚,还是气血俱虚,三者用方亦不相同。如此等等,可见不仅辨证要入微,用方亦要精准,方能丝丝入扣。
用方要注重内涵
从词义上讲,内涵是一个概念所反映的本质属性的总和,即概念的内容;从字义上讲,“涵”为水泽丰沛之意,亦有包容之意。此处所说的用方内涵,更多指包容之义。
有些疾病在用方时,必须具备较大的包容性。例如治疗慢性乙肝,若患者肝功能正常且无明显的自觉症状,笔者多采用养肝活血、防治结合的方法,防止肝纤维化和癌变;又如笔者用涤浊法治疗湿热或湿邪内郁较重的患者(多伴血脂高、形体胖),待病邪祛除后,嘱其定时服用此方(每月服7剂),以预防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再如患者同时患有多种疾病,若能抓住病机实质,常可一方概括,使诸症皆得到改善。笔者认为,这些都属于内涵较大的方剂。使用此类方剂需要注意,内涵大并非包罗万象、全面撒网,否则会适得其反。
用方要巧而活
证已明确,方已确定,若要进一步提升疗效,还需要注重方的巧与活(巧,指灵巧、机灵;活,指灵活、生动)。用方之活有两层含义:一是根据病情变化及时调整方药,即“证变方亦变”,包括治则的变动、药味的增减及用药剂量的调整;二是处方本身需要具备灵动性。用方之巧亦有两层意思:一是用方之巧,二是用药之巧。巧妙之处,源于医者的匠心独运,可随症状加减变化。如治疗咳喘患者,方中加入少量麻黄和紫苏子;治疗某些脾虚或脾胃失和患者,方中加入少量豆蔻;治疗胃肠道功能失调或肝脾失调患者,方中加入少量羌活、独活、防风等药物,皆可谓既巧且灵,能增强疗效。
剂量大小要各得其宜
医生用药时,剂量或大或小,需要根据患者的病情而定,犹如指挥作战时需要根据敌方势力大小派遣兵力,同时兼顾战略、战术考量。《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曰:“适大小为制也。君一臣二,制之小也;君一臣三佐五,制之中也;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总而言之,当大则大,当小则小。若当大而反小,即为药轻于病;若当小而反大,即为药过于病。过与不及,皆失其宜。
对于一些虚弱性、慢性疾病,或属小虚、小实的患者,宜用“王道”之法,缓缓调理,自然见效;否则欲速则不达,更不可诛伐无过。《顾松园医镜》记载:“凡用药太过与不及,皆非适中,而不及尚可加治,太过则病去药存,为害更烈。”此论断值得每一位医者谨记。
用方疗效与安全要统一
此理虽然人尽皆知,但是在临床实践中仍需要提高警惕,以免“遗人夭殃”。在治疗过程中,既要关注近期安全,也要兼顾远期安全。如外感咳嗽过早使用收敛镇咳之药,湿热痢过早使用固涩之药,或过用大毒之品,均会引发近期安全问题;若长期服用某一方剂,即便药性无毒,也需要考虑其潜在弊端,防患于未然;对于含毒性药物,更要警惕其危害,遵循“中病即止”的原则。
以上诸法,分述则有十端,合论则归于一理。所谓一理,即辨证论治之理也。正如经云:“知其要者,一言而终;不知其要者,流散无穷。”上述内容,乃个人用方的一点儿浅显体会。
(作者供职于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系中原张氏“动、和、平”学术流派代表性传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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