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俊成
《山海经》成书于战国时期至汉代初期，共18卷，3万余字，由《山经》《海经》两个部分组成，内容包括上古地理、历史、神话、天文、动物、植物、中医药、宗教，以及人类学、民族学、海洋学和科技史等，是一部上古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
《山海经》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大宛传》。西汉刘歆在《上〈山海经〉表》中认为，《山海经》是上古治水的大禹、伯益编著。历代学者对《山海经》的作者众说纷纭，现今学术界讨论的焦点是作者究竟是北人还是南人之争。其中，在北人说中，主要有秦人创作说和中原洛阳人创作说。有学者认为，《山海经》中《山经》，大多是对中原地区山川、矿产的记述，从而得出中原洛阳人创作的结论。
医药是《山海经》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仅反映了当时的医疗历史及风俗，具有“史料价值”，而且文字记述富有神话思维，是神话宝库中的重要成员。泉州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学者王水香曾撰文对《山海经》医药的神话特质及其文学意义进行了深入探讨。
《山海经》全书共记124种（有的专家统计为126种）药物。这些药物，可以细分为植物药、动物药和矿物药。药物的使用方式主要有服、食、佩、席、乘等。有些药物与其对应治疗的疾病一起出现；有些药物则并非用于疗疾，而是具有养生、美容或医学方面的其他功效；有些药物具有综合功效，可以治疗两种及以上疾病，或兼具疗疾和其他功效。
《山海经》中所记载的药物虽然表象、来源，甚至疗效都经过虚妄的想象与联想，但是其原型并非凭空捏造，而是真实存在，甚至确具相应功效。例如，《山海经·山经·中山经·中次七经》中记载了位于今河南省内从休与山到大騩山的地理位置和山川风貌。其中，有“又东三十里，曰浮戏之山。有木焉，叶状如樗而赤实，名曰亢木，食之不蛊，汜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河”的记载。“浮戏山”，即今位于郑州新密的伏羲山，旧称五指岭、浮戏山，系嵩山之余脉。“亢木”，有学者认为是《本草经》中的“卫矛，一名鬼羽箭，主除邪杀蛊”。“亢木”的枝条或附属物可以入药。《名医别录》云：“主治中恶，腹痛，去白虫，消皮肤风毒肿，令阴中解”。经中的“蛊”，意思为人腹中的寄生虫。“服之不蛊”，指服用“亢木”可以治腹内寄生虫病，与《名医别录》所云“去白虫”的功效相符。由此说明，《山海经》中所载的大部分药物及其疗法与功效，是先民治病疗疾的经验所得，是确切而真实的。
《山海经》还记载了包括传染性、精神性、内分泌、疮疡、肛肠、皮肤、眼科、喉科、耳科在内的各科疾病30多种，疾病名称共计54个。《山海经》对疾病种类和名称如此全面的记载，似乎与当时的医疗水平不太相符，但是从文献记载和学界考证结果可以发现，其中大多数疾病的名称不仅真实存在，有些至今还在沿用。例如，《山海经·山经·中山经·中次七经》中“有草焉，员叶而无茎，赤华而不实，名曰无条，服之不瘿”“有草焉，其状叶如榆，方茎而苍伤，其名曰牛伤，其根苍文，服者不厥，可以御兵。其阳狂水出焉，西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三足龟，食者无大疾，可以已肿”等。
《山海经》中的医药虽然大多源于现实，但是从文本记述来看，许多医药在表象、来源、疗法、疗效等方面均充满了想象与幻想，超越了医药本身所具有的形态与能力，具有超现实性的特征。例如，《山海经·山经·南山经》的“猼訑”，据考证是南方的灵猫科熊貍，别名藤貍、冰突龙，具有“温中、助阳的功效”。“猼訑”虽然真实存在且具有疗效，但是其外形却诡异非凡，“九尾四耳，其目在背”。也就是说在《山海经》中，“猼訑”的样子像羊，长着9条尾巴和4只耳朵，眼睛长在背上。“猼訑”完全超越了现实动物正常特征的外形，显然是先民联想与想象的结果。再例如，《山海经·山经·东山经·东次二经》记载的“有鸟焉，其状如凫而鼠尾，善登木，其名曰絜钩，见则其国多疫”。“疫”即瘟疫，是一种恶性传染病，死亡率极高。古代医疗卫生水平低下，瘟疫时有发生。“絜钩”见则有疫，相当于疫情预告。这种预告疫情的能力，直到医学发达的今天还是一个难题，在《山海经》时代为动物所有，显然是先民基于远离疾病与死亡的愿望主观创造的结果。
此外，《山海经》还有对“不死之民”的记载：“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不死药”主要有“甘露”“视肉”“珠树”“不死树”“甘木”“帝药”等。如“甘木”，郭璞注曰：“甘木即不死树，食之不老。”“视肉”又名聚肉，经中对其外形与功效未作描写，但是在各家注释中均认为其具再生功能，如郭璞注曰：“聚肉，形如牛肝，有两目也。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医药典籍认为，“视肉”实为灵芝、肉芝。《神农本草经》称久服灵芝，可“轻身、不老、延年、神仙”。《本草纲目》亦认为“人得服之神仙”。
总之，不论是赋予普通药物超现实的形态及疗效，还是对“不死之民”和“不死药”的记述，从本质而言，都反映了《山海经》时期医疗水平低下、疾病丛生、寿命短暂的社会现实。因为受社会条件限制，先民与疾病抗争的目标难以实现，所以“不死药”并非由常人掌控，而是归属于遥不可及的神、帝。即使行使医生职责的巫，也只有“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的权限。但是，面对难以实现的目标，先民仍然对健康和长寿的追求充满了持之以恒的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