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难忘的午餐

2025-12-09 来源:医药卫生报 第四版:卫生文化 浏览:23134 次 


□刘强

   消毒水的气味,仿佛是医院永恒的背景色。作为一名肿瘤内科医生,我的嗅觉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在这里,我们用理智与技术和死神博弈。
    然而,今天,这熟悉的气味里,却悄然混入了一丝截然不同的味道。那是食物蒸腾的热气,不仅是面粉的麦香,还是独属于“家”的、温暖的烟火气。
    临近中午,查房即将结束。我走到那位老先生的病床前。他姓张,一位温和而坚韧的晚期肺癌患者。与往常不同,他没有急着询问检查结果,而是有些神秘地向我招手。
    “刘医生,你可算来了!”他压低声音,像要与我分享一个秘密,手指向床头柜上的一个塑料袋。“我的家人在家烙的红薯叶菜馍,刚热好!我自己捣了点儿蒜汁,淋了香油,你尝尝,味儿非常棒!”
    我下意识地婉拒他:“张伯伯,您太客气了。您自己留着吃,为身体补充营养。我已经在食堂订了饭,一会儿就……”
    “那可不一样!”他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一点儿,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说:“食堂的饭哪儿有家里的香?我热了好几遍,就等着你呢!你看,这都晌午了,你还能不吃饭?你就在这儿,跟我一块儿吃!”
    他的眼神里,没有客套,只有一片赤诚,以及像一个孩子般的期待。那眼神穿透了白大褂,直直地望着我。一旁的其他患者家属也笑着说:“刘医生,你就别推辞了,老头子是真心把你当家人。你不吃,他这顿饭都吃不香。”
    我望着那双虽然因疾病而略显浑浊,但是此刻闪烁着灼热光芒的眼睛,所有借口都卡在了喉咙里。这份邀请,不仅是一顿饭,还像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最终,我坐下了。我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褪去了白大褂无形中赋予的权威,像一个下班回家的晚辈。张伯伯高兴得像个孩子,他亲手为我卷起菜馍,确实是“家的味道”。我接过菜馍,蘸上蒜汁,送入口中。麦香、蔬菜的清香与蒜汁的辛辣在舌尖轰然绽放。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张伯伯期待地问。
    “好吃!”我由衷地赞叹,“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馍了。”
    “是吧!”张伯伯得意地笑了。“我跟你说,这红薯叶是老家田埂上的味道,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我们就这样待在病房里,一边吃着热腾腾的菜馍,一边随意地聊着。那一刻,“化疗方案”“肿瘤标志物”“影像学报告”……所有这些沉重而冰冷的医学词汇,都暂时搁置了。我们只是两个共进午餐的人。
    咀嚼着质朴的食物,我心中百感交集。在职业生涯中,我收到不少锦旗,也听到很多感谢的话语,它们都代表着患者对我的认可。但是,眼前这顿饭,是不同的。锦旗是献给“刘医生”的,是给这个职业身份的荣誉;而这些红薯叶菜馍,是张伯伯递给“小刘”这个人的。它不讲究形式,不顾及场合,就像家人总会担心你饿了、累了,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一样。
    这是一种深层的信任。张伯伯不仅将身体交给我治疗,还与我分享他的情感世界、记忆里最温暖的部分。在张伯伯心中,我是可以登堂入室、共尝“家味”的亲人。这种信任,剥离了所有社会角色的外壳,是心与心的直接照见。
    虽然医学的疆域有冰冷的边界,但是人性的光辉可以无限延伸。我们虽然无法永远战胜病魔,但是可以在对抗疾病时,守护住人心的温度。这顿午餐,就是来自患者的、最温暖的守护。这说明,我的努力和陪伴张伯伯都懂得,并且他用他的方式做出了回应。
    那顿饭我们吃了很久,也聊了很久。离开病房时,张伯伯心满意足,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我回到办公室,唇齿间还萦绕着菜馍的余香,胸腔里被一种丰盈而温暖的情感填满。
    后来的日子里,我依旧穿着白大褂,穿行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但是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顿病房里的午餐,像一束光,穿透了职业生涯中难免的疲惫与无力感。它提醒我,在我面前的每一个生命,都不只是一份复杂的病历,他们有着丰富的故事和深厚的情感,以及给予他人温暖的能力。
    那顿午餐,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它滋养了我的心灵,让我重新审视了“医患”二字的重量——不仅是责任,也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行医之路,道阻且长。这样的时刻,如同灯塔,照亮并温暖着我。我治愈他的病痛,他滋养我的心灵。所谓医患情深,不过如此。
    前路漫漫,我唯以仁心,报此信任。
 (作者供职于洛阳市孟津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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