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夏夜

2022-08-18 来源:医药卫生报 第四版:卫生文化 浏览:8868 次 

外婆家的夏夜
□刘传俊

 

   小时候,我经常到外婆家去“做客”,因而从小就记住了双目失明的外婆的模样,也记住了外婆村庄的模样。哪家房屋坐落的位置和走向,哪家院子里栽着梨树还是桃树,院墙旁边垒的是猪圈,或砌的是鸡笼,我都一清二楚,如数家珍。外婆家的村南边,从一块稻田间的土路上穿过,路左边就是村里唯一的平平展展的晒场。夏夜里晒场上的欢欣,或者说是静谧,我记得尤为清晰。
    我家位于平原地带,土壤称不上肥沃,又因水源奇缺,都是“望天收”。到了庄稼成熟期,才有一种高低错落的层次感,生活平淡得就像眼里的土地一样。基于此,我体会不到它的美,不像画幅里有层层叠叠的梯田,梯田里有飘香的稻子,稻田边枝杈四展的树上垂挂着累累果实,稻田里时隐时现戴着草帽劳作的农民,稻田上方延伸着电线,电线上站立着交头接耳的小鸟,远方是叠翠的青山,连绵起伏……那才是我向往的景象。因此,每当放了暑假,我就迫不及待地向妈妈嚷着要去外婆家。
    外婆家一个个沙坡,如同一个个巨型的馒头,不规则地摆设在无垠的旷野里。然而,在年纪尚小的我的眼里,这就是我喜爱的“山区”。沙坡上不生长高大的树木,生长的是形状不一的杂草,还盛开着数不过来的紫的、粉的野花。沙坡上的小径逶迤,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尽头。外婆家的村子就坐落在这般模样沙坡下的一个沟壑里。村子总共不过30来户人家,民风淳朴,家家户户紧密联结在一起,和睦得如同出自一个家庭。
    村子前有一片稻田,稻田里水流不断,鹅、鸭不知疲倦地嬉戏其间,稻田南北都有桃树护卫相守。紧挨稻田西南边是一口用扁担钩挂着水桶梁就能往上提水的水井……收进眼里的这些,如同稻田南岸的那个晒场一样,一到晚上都沐浴着满天星辉,有着微风吹拂发梢的惬意,有着夜色里的圣洁宁静。
    白天,我同亲戚家的玩伴到沙坡上割青草,用锄头“盘”百草疙瘩。沙坡好似宝贝,任凭我们天天刈割,却仍青绿如昨日,我们今天到了这个沙坡,明天又会换另一个,天天来往奔跑,欢乐随处抛洒。
    傍晚,眼瞅着忧伤的光线涂满了一面面沙坡,村前稻田里淙淙的溪流正把整个村庄的黄昏带进夜晚。伴随着一声声傍晚的蝉鸣,扛着满篮子的青草从沙坡上回到村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吃完晚饭,急忙搬上麦秸秆苫子和芦苇席子,吆五喝六来到被村民习惯地称为“河那面”的晒场上。
    夏夜,除了像外婆一样的老人和妇女,村里其他人基本上都要到晒场上来。平整光洁的晒场上有足够的地方供人歇息。蚊子不多的夜里,用被单搭住肚子就足够了,一团蒲扇几乎成了摆设。
    这时,村前稻田里传来的蛙鸣声,村东大榆树上传来的知了声,菜地里传来的蟋蟀声,不绝如缕,相连相接,成为美好夜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星空下,我蜷缩在晒场的床铺上,听着万端情思的天籁之音,仰视天幕上镶嵌的一颗颗幽静、明亮的星星,丰满了我的视觉想象,缤纷了晶莹绮丽的梦想,璀璨了无人知晓的几多心事。夜色的空气里,无时不散发着青草和沙土的气息。瞥向村前那块长方形稻田,还会遇见萤火虫提着一只只绿色的小灯笼,明明灭灭,一闪一闪。
    晚上在晒场里做着甜蜜的梦,第二天一大早,辛勤劳作的大人们,不知何时离开了晒场,手牵耕牛,肩扛犁耙,走向沙坡下的田地里。我则被探头探脑的太阳晒醒了。于是,急忙起身,只见芦苇席上会留有人形,睡觉的地方是干燥的,其他地方已经微湿了。原来是经过一夜的酣眠,竟然有夜露涂抹了身体。
    暑假马上要结束了,我要回到我的村庄上学。“欢迎明年再来!”这是我即将离开外婆家时,前来送行的伙伴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我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年年夏季如约而至。终于在某一年,我没有再来,因为疼爱我的外婆去世了,外婆家中也无其他人居住了。我先到异地苦读,然后工作、组建家庭,外婆村里和我年龄相仿的表哥、表弟也没有再等我回去,而是陆陆续续走出那个小村庄去外面闯荡世界了。外婆家的村庄,几乎成了空壳。
    我暗自庆幸,我们是看到田园牧歌、尽情享受晒场夏夜风情的一代人。难忘,外婆家的夏夜;别了,外婆家的夏夜。 (作者供职于郑州市骨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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