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烟虽熄，灰中有火”析义
□毛德西

   “炉烟虽熄，灰中有火”，这句话出自清代医学家、温病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叶天士的《温热论》。原文是在谈到湿热病时，提出“面色苍者，须顾其津液，清凉到十分之六七，往往热减身寒，不可就云虚寒而投补剂，恐炉烟虽熄，灰中有火也”。面色苍者是指素体阴虚火旺，患了温热病，必须注意维护津液，用清凉剂到十分之六七即可，这个时候会出现“热减身寒”，不可认为是虚寒证而用温补剂，湿热之势虽然有减弱，但是并没有完全消退，犹如炉中之烟虽熄，但灰中仍有星星之火，若用温补剂，热势是会复燃的。
    这句名言，不仅用于湿热病，还可用于其他温热类疾病，比如风温、暑温、秋燥等。这些病证在治疗过程中，也会遇到“热减身寒”的状况，如果认为“热减身寒”就是病好了，可以补一补，患者用鸡鸭鱼肉滋补之，医家用人参、黄芪、桂枝等温药补之，结果使患者又出现发热、烦躁之症状，形成药复或食复之虞。清代名医魏之琇医案中有一病案很能说明这个问题，“表侄凌二官，年二十余。丙子患热症初愈，医即与四君子（指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干姜、巴戟天诸气分温补药，久之益觉憔瘦，状若癫狂，当食而怒……所服丸药，则人参养荣也。沉绵年许，其母问予，予曰：此余证未清，遂投温补所致。与甘露饮方，令服十余剂遂愈”（见《宋元明清名医类案·魏之琇医案》）。又如清代名医许珊林曾治一湿温患者，经过运用大承气汤、增液汤、益胃汤等，热退、纳复。患者欲食羊肉以补之，问近地之医士云：“病后胃气当复，羊肉最能补胃。”于是，患者恣意饱食羊肉，次日身又发热，舌苔厚浊，许珊林云：“湿热病初愈，以慎口味为第一要务。”（见《清代名医医话精华·许珊林医话精华》）
    那么，温病治疗到“热减身寒”时，应当怎样处置呢？明末清初著名医学家喻嘉言在《寓意草·辨王玉原伤寒后余热并永定善后要法》中提出“人身天真之气，全在胃口，津液不足即是虚，生津液即是补虚。故以生津之药，合甘寒泻热之药，而治感后之虚热，如麦冬、生地黄、丹皮、人参、梨汁、竹沥之属，皆为合法。仲景每天用天水散以清虚热，止取滑石、甘草，一甘一寒之义也。设误投参、芪、苓、术补脾之药为补，宁不并邪热而补之乎？”这颇与温热病后补益相吻合。温病后，只宜清补，切忌温补，清补即是养阴，而温补则是助气，中医强调“气有余便是火”，火更伤阴。故温热病“热减身寒”后，只宜清补，切忌用人参、白术、黄芪等温热类药物补益。
    清代温病学家王孟英对温病后之补体验颇多。他以《黄帝内经》中提出“谷肉果菜，食养尽之”之义，重视食物之补益。王孟英认为，以食代药，“处处皆有，人人可服，物异功优，久服无弊”。王孟英时常以梨汁、甘蔗汁等汁甘凉充液，养脏腑之阴，称梨汁为天生甘露饮、甘蔗汁为天生复脉汤、西瓜汁为天生白虎汤，这些果汁在温病中应用尤多。又如以橄榄、生莱菔组成青龙白虎汤，治疗温病发热之咽痛等。另外，如冬瓜煮汤，陈米煮汤，以芦根、西瓜翠衣、鲜竹叶、鲜荷叶、丝瓜络等多种果菜煮水，以起到健脾利水、和胃纳食、健脾消胀等作用。
    对于气虚（甚则阳虚）感寒而发热的患者，在“热减身寒”之后，可适当用一些温补剂或温热食物，也可取得预期效果。正如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张仲景在桂枝汤后所提出的观点，“服已须臾，饮热稀粥一升（古代计量单位）余，以助药力”。
    （作者为全国首届百名中医药科普专家；本文由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金杰整理）